高朋满座胜友如云——张胜友其人其事

半个世纪前的一个暮春时节，闽西土楼里一户书香之家，诞生了一个婴儿。他是那样白晰而孱弱，可那一声响亮啼哭，却令初为人父的乡村教师为之一震。于是给这个将为张家顶门立户的长子取名“胜友”——源自《滕王阁序》中“高朋满座，胜友如云”句。

十年前的文化部礼堂，光明日报主任记者张胜友给我们讲授报告文学创作。《中国作家》前任总编张凤珠介绍道：……他从一个记者到著名报告文学作家，写了不少有轰动效应的报告文学作品，善于从宏观上把握社会生活的脉博。《劫后辉煌》则称张胜友为政论家，改革作家。他的自画像是这样的：十年“开科取士”，而立之年迈入复旦园。历史给予这一代人磨难，也给予这一代人厚爱。寒窗四载，适逢国运中兴，真理标准大讨论和思想解放运动，令裹着满身伤痛的莘莘学子激动不已，高等学府领风气之先河，思想活跃，学术空气自由，各种流派纷争，自己也在黄浦江畔完成了一次人生痛苦的思想嬗变，从幼稚走向成熟，由盲从学会了思考。

张胜友的书房里有这样一幅荣誉证书：“永远为人民代言”。他笔耕20余载，著述400万言。处女作《禾花》在蛙鸣灯影、小渠流水的农舍里脱稿。他给自己立下的做人和作文的信条是，“不说一句违心的话，不写一个违心的字”。犹如一副沉重的枷锁，自个儿背了，一边不堪重负，一边又心甘情愿地在真理的沼泽地里爬行。

1994年隆冬，寒风凛冽，我幸运地收到一本胡平、张胜友合著的报告文学集《中国潮》。开卷所及，《世界大串连》、《命运狂想曲》、《飞到联合国总部的神奇石块》、《十年潮》、《历史的抉择》、《东方大爆炸》……其忧国之忱，其犀利与大气，震聋发聩，读来荡气回肠，令人震惊折服。

还有一次，读张胜友的散文《宾馆作家》。他以白描的笔触，勾勒出一幅平民记者的生活图景。大意是，小女儿出世了，乡下的老母千里迢迢来京帮着照看孩子。一家三代四口挤在十平米的房间里难以打转身，屋里常常挂满了万国旗。我和妻调动了两个大学生的全部智慧，设计家具、床铺的位置，数易其稿，依然摆不下我的一张书桌。每当夜深人静，我把台灯牵出门外，坐在走廊里写作，夏天蚊虫叮咬，冬天穿着军大衣仍然冻得浑身哆嗦……有外国朋友或汉学家来访，左推右挡，不敢领到家里来。有时接到紧急或重大写作任务，不得不去做宾馆作家……

读来令人忍不住感慨唏之，深为文人的命运忧戚，也为现实中的某些巨大差异不平，更为长期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源而困惑，不禁忧心忡忡：长此以往，倘若人们在现实中形成了错误的价值取向，又该怎么办呢？

幸好，《宾馆作家》发表不久，他就分到了二室一厅，位置不错，交通也挺方便的

张胜友很瘦。他说是吃地瓜粥长大的，现在看见地瓜还会倒胃口。青少年时期物质生活的匮乏可见一斑。为了生计，一位全省知名的笔杆子，却不得不拿着新编的《闽西文艺》到街头摆摊叫卖，他踩打谷机，炸石开路打零工，走村串户做裁缝，学泥瓦匠患有恐高症，砍竹子……苦是不消说的。最闹心的是一个“狗崽子”重压几十年，不管干得多么出色，多么公认，总有一条阴影死死地缠着他。当命运的挤压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，背水一战，把自己关起来，20天时间复（补）习了全部功课，终于，在心如死灰的屡屡创痛中，收到了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这时候他想起了范进中举。

深知其中滋味的老父亲，一声不吭地躲上阁楼哭红了眼睛。知子莫如父。父亲为儿子的心血汗水和年华而流泪，也为儿子如愿以偿而幸福地落泪。

考完了试，体重90多斤，他成了一滩泥，久睡不醒，母亲吓坏了！

早在读中学的时候，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，张胜友与同班密友在校园深处对月盟誓，一定要当作家，今生此志不泯！

他如愿了，不仅成了作家，而且纵横驰骋，大开大合，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弄出了大响动！他说自己不会游水不会唱歌也不搓麻打扑克牌。他是以书为友以文会友，拼命地干事，诚恳地为人。他从光明日报出版社总编、副社长，作家出版社总编、社长一路走来，走到中国作协党组成员、书记处书记任上，长袖善舞，跳了一曲人生奋斗的恢宏独舞。

2002年5月18日上午，中国现代文学馆多功能厅，首届“徐迟报告文学奖颁奖会”上，张胜友再一次走上领奖台，他关注中国优秀人才大量流失的状况和知识分子命运的《世界大串连》荣登榜首。领完奖后，坐在主席台一侧，甜甜地笑着，笑得由衷而灿烂，而且和著作等身的人民日报副老总梁衡聊得热火朝天。张胜友不苟言笑，他好像从来不会笑，这是破天荒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。

张胜友最大的特点是尊重人，理解人，关心人，玩命地干事儿，常常忘了自己。追求卓越的个性，令他做事严谨而周密，这给本来清瘦的身板儿添了法码。妻催他去查查体修修牙，他总是忙得一塌糊涂，“再说吧再说吧”。春去秋来，炎夏隆冬，每一个日子都绷得紧紧的。妻说，诸葛亮凡事必得亲躬给累死了，你不能总这样透支健康啊！他说好好，过两天去。一月两月，一年两年，依然故我。看着他一天天地消瘦，妻又奈他何？埋怨完了也只有心疼得嘟嘟囔囔。

最近他似乎更瘦了。两腮凹进去，颧骨高高地凸出来。是勤政的结果呢，还是从小吃瓜干打下了苗条的基础？不得而知。只知道他吃饭很少。整天脑子里忙着转悠事儿，最近正在组建中国作家出版集团，连轴转的会议多。他的理论是：要得身体安，三分饥与寒，这样思维更活跃，工作效率高。或许，脑满肠肥会挤走了思维的空间？

张胜友很重友情，总是以特有的方式给朋友以帮助。朋友失业了，他竭力鼓动朋友去学点或写点儿什么，如果写得不错，他会为无名之辈说话，让困窘者挣点润笔费以糊口。朋友要买电脑，想报销点费用，他说报销不成，工资倒有点儿。拉开抽屉就给人家点票子，问“你需要多少？”朋友很不好意思地谢绝了。他希望大家都过得好，他像一块磁石，不管走到哪里，就形成一个引力场。

整天“忙得一塌糊涂”，这是他说得比较多的一句话，要么就“正在开会”。开完了会，朋友会接到电话，问“找我有什么事吗？你说吧……”

他从田野走来，深知幼芽破土之不易。他是开拓者与耕耘者，珍惜楼下的一块石材，园中的一撮泥土。如今走上领导岗位，仍一身民风，不见官气。这——或许就是他骨子里带来的平民意识？在他青春年少的时候，经历了太多深重的苦难和世态炎凉，这或许是命运之神为他今天的负重艰行，准备的一剂良药，一份高贵的礼物？但愿我们某些官员身上少一些官气，多一些民风，更愿此风融融，吹遍人间。